火狐体育官方网站火狐体育官方网站她们不想和窦国琴正面冲突，只有起得更早，在窦国琴来之前就收走可以卖钱的东西。

　　所以当窦国琴看到垃圾桶上堆满了箱子而没人收的时候，多少有点惊讶。她回头去看那两名妇女，但那两人只当她不存在，背过身去脸朝着小区大门。

　　窦国琴没多在意，用铁棍去勾里面的东西，随着哧溜一声，一个塑料袋滑落在地上，内容物顺着松松垮垮的袋口流出，一股恶臭立时散了开来，那是食物、尿液和粪便的混合物。

　　窦国琴干脆没放手，反而攥紧了杆子，一拖一甩，把那团污秽扔在两个女人的脚边。她们连忙闪开，嘴里连连叫着“要死要死”，然后指着窦国琴用溧南方言破口大骂。

　　窦国琴充耳不闻，在路中间甩棍子，屎尿飞溅。那两人还在骂，忽然住了口，向社区大门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个民警过来了。

　　窦国琴扔下东西就想跑，下一秒就被扑上来的小民警抓住，又问了一遍：“就是她吗？”

　　两个女人忽然变得有点紧张，她们绕着小民警转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女的脑子是有点问题的，不过不是这个女的，她不是住在这里的。”

　　另一个女人连忙接话：“对头对头，你不要管她了，还是上次那个地方，你去看看撒。”

　　他们停在一单元前，窦国琴有印象，一单元的绿漆铁门上还贴着好几张白底告示。女人们伸手给小民警指方向，窦国琴也顺着看过去，很快就看见了挂在树桠上的白色塑料袋，可想而知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而且塑料袋不止一个，零零散散的有三四个。

　　“上次贴了告示怎么没用呀？”小民警踮起脚看了看，“几楼的啊？楼上有没有住人啊？”

　　“不知道呀，二楼嘛楼层这么低，肯定是三楼往上的人扔的了哇。这一面嘛，301、401、501、601就都有可能的呀。”

　　两个人一唱一和，没有头绪，小民警也有点头秃。他在单元楼门口逡巡了一阵，又看了看上面贴的告示：“你们找居委和物业的人问了吗？”

　　“问了呀，你看这边这个不就是物业的人贴的吗？”她说的是第一张告示，“但是不是没用嘛，不听呀，所以才把你们警察都叫来了。”

　　小民警挠挠头，又来回走了两圈：“这样吧，我再回去写个通告，就说再乱扔东西的话，就要给处罚，力度肯定大，我估计他看到了就不敢了。”

　　老秦全程都没有说话，站在单元门口不远处抽着烟，目光眺望着远方，似乎在想什么。

　　热辣辣的七月，恶臭弥漫开来，大家也都不想多待，只想赶紧回到空调房里去。窦国琴忽然闪到他面前，小民警皱眉打量她。

　　“我说你贴告示有什么用啊？可能扔东西的人腿脚不好，根本没办法下楼，都看不到你的告示，处罚处罚的，有什么用？”窦国琴继续说。

　　“就这单元五楼有个老太婆，都快八十岁了，每次上一层楼都要走老半天，她不方便走路，都把垃圾放在门口，每天都是我去收，但这阵子门口都没有。”窦国琴顿了顿，“你在楼下看两眼有什么用？上去问问会死吗？”

　　小民警被说得窘迫，老秦踩灭烟头，走上来：“群众给你提供消息了，你就去看看。干我们这行的，不就是要深入群众吗？”

　　二十一年前童瑶的案件就是老秦侦办的，破不了案的人是他，说窦国琴没有证据不能抓捕徐兆程的也是他，把童瑶变成陈年旧案卷宗上一个不痛不痒名字的人还是他。

　　他们中间有好几年没再见面，直到后来窦国琴开始自己找徐兆程，意外之中被人举报到派出所，才又遇到了升调的老秦。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让他产生了愧疚，他没有为难窦国琴，很快让她离开。之后她又多次进出派出所，如果不是老秦在，可能多少会吃些苦头。她最开始也记恨过老秦的不作为，但多年过去，她明白不需要把恨意留给无谓的人。她人生的目标单一而纯粹，就是复仇。

　　小民警从楼上下来，满脸紧张，说是敲了好几遍门还没人应。老秦安抚了他两句，让他明后天和居委的人确认一下再来看看，又和那两个女人交代了些什么，两人就离开了。

　　窦国琴一直在想老秦的问题。她知道元阳河，是因为那里有个很大的垃圾回收站，她以前去过，但这阵子都只去另一个近一点的。

　　老秦问她这个问题，肯定不是想知道她捡垃圾的生活过得好不好，老秦在当年侦查凶案的时候，都没怎么慰问过她，她频繁进出派出所，他更是什么都不问。

　　这个谜团到晚上的时候就解开了。溧南不大，消息从南传到北只需要一阵风的时间。电视机里说元阳河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时间是5月27日。

　　她容易被“尸体”“凶手”“女性”这样的字眼吸引，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坐在那里，听着新闻主持人避重就轻地描述死亡的时间、死者的身份，但并没有播放现场画面。

　　“据现场群众反馈，尸体被发现时，覆盖着大量树叶，这可能是凶手的藏尸手段。”主持人低头看稿，“这是本市十多年来第一起凶杀案件，情节十分恶劣，记者呼吁，市民在注重自身安全的同时，也能积极提供线索，协助公安机关……”

　　窦国琴有一刹那的恍惚。她慢慢走到床边，坐在竹席上。窗户半开着，蝉鸣聒噪，笼罩了整间板房。她看着窗外的那棵树，一直看着，直到天亮。

　　“我看到视频了，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你明明知道的，就是徐兆程，就连那个……那个，往人身上扔东西都是一样的，难道这还不够？”窦国琴彻底愤怒了。

　　“那个有什么好模仿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说这样的话呢？我不明白啊，有什么好模仿的啊！这是杀人！这是在杀人啊！”窦国琴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这桩案子我们还在调查，谢谢你的线索。”老秦语气生硬，“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证据。”

　　“不是证据？可我就是证人！你这样查案能查出来才有鬼了，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去查徐兆程，为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女的，相当于就是你害死的！”

　　窦国琴站起来，黝黑的脸气得通红，她一把打掉了面前的一次性水杯，恶狠狠地瞪着老秦。

　　小姜又一次敲门进来，他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那两个人已经走了，现在那个女孩在这里等她父亲过来接。师父，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

　　小姜带上门，窦国琴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他余光一瞟，发现那个初中女生居然已经不在长椅上了，小姜以为她又跑了，再一转头看见她站在自己办公桌前，聚精会神看着什么东西。

　　刚才他看见老秦把窦国琴带进去，还以为一会儿有得审，就立刻把相关资料夹带着这张纸都找出来了，但没想到老秦都没让他进门，他就随手摆在了桌子上。

　　“气死最好。你在找这个人吗？他真是杀人犯？我要说我见过，你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我，让我先走？”

　　小姜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瞧了女孩一眼，笑了：“你见过他？这人都失踪二十年了。”

　　“不能，你是未成年人，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你得等你爸爸过来接你，然后还得接受警察叔叔的批评教育，然后保证改邪归正，从此好好学习、建设祖国。”

　　小姜嘿嘿笑了，逗小孩果然有意思。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到低沉的男声，是女孩的爸爸。他说附近街道没地方停车了，他在前面把车停好了就过来接女儿。

　　窦国琴听到移门叮咚声响，从旁边花坛走出来，拦在乐盈盈面前。乐盈盈吓了一跳。

　　窦国琴逼近一步，乐盈盈下意识想躲。她看见她就像看见动画片里的那些老巫婆。

　　窦国琴的包里有几张寻人启事，她有的时候遇到同是拾荒的人，就会问问徐兆程的下落。

　　极深的折痕把徐兆程的脸分成大小不同的四块，仿佛风一吹就会四下脱落。乐盈盈再次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一股笃定的感觉油然而生，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她反而能将那个元阳河附近的男人和这张照片上男人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她上前一步抓住乐盈盈：“你看到过这个人对不对？在哪里看到的？你告诉我。”

　　两个人还在拉扯，这时小姜出来，连忙冲上来把两人分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派出所门口打架？”

　　窦国琴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乐盈盈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双手揣在衣兜里，脸色惨白，眼神躲闪。小姜眼睛一转，很快做出了判断。

　　“那人家阿姨为什么拦你？”小姜循循善诱，“没关系，不管你拿了什么，你现在还给阿姨，警察叔叔不会说你，更不会把你抓进去的。”

　　乐盈盈怒火中烧，她觉得跟这两个人根本没法交流，拔腿就跑。窦国琴立即跟了上去。

　　但乐盈盈跑出没多远就猛然刹住了脚步，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又要换个方向逃，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粗哑的咆哮声：“乐盈盈，你给我站住！”

　　窦国琴回过头，看见乐山峰。他带着某种格格不入的气质闯入了这个潮湿闷热的夜晚，如同一只旧日幽灵，让人不寒而栗。

　　乐山峰四十出头，来自北方，高大魁梧。他年轻时很英俊，五官端正，毛发浓密，一张方脸正气凛然。这些特征也并没有随着他年岁渐长而消失。上小学的时候，每次开完家长会，第二天还会有同学告诉乐盈盈，你爸爸长得真帅。

　　乐山峰常常凌晨回家。他醉醺醺地将钥匙锁孔，刺耳的金属刮擦声让乐盈盈从睡梦中惊醒。她在黑暗中侧耳聆听。

　　他用力关上门，甩掉皮鞋，钥匙串叮当作响。他粗暴地打开冰箱门，拧开水龙头，任凭水流开到最大。他在整间屋子里逡巡，像一个肆无忌惮的强盗，审视有什么可以破坏或者抢走。

　　这个时候乐盈盈最怕的是乐山峰会忽然入侵她的房间，借着酒意大声辱骂她，甚至对她拳打脚踢。有些时候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但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为。

　　在被乐山峰几次暴打下床后，乐盈盈习惯了将房间上锁，但其实没有用。只要乐山峰想进来，他就会一直旋转门把手，“咔哒咔哒”，用肩膀撞门，“嘭嘭嘭”，含糊不清地大声喊叫，每一种声音都让乐盈盈心惊肉跳。

　　王白美一定听见了她儿子的所作所为，但她从不出来阻止。她总是很识趣，只有在乐盈盈真的快的时候，她才会颤巍巍出来说一句，“让邻居听到了怎么办？”

　　七月是溧南最热的时候，她穿着秋季长袖校服坐在座位上，看着吉莉空荡荡的位置，浑身上下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这大夏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多啊？”坐在她附近的同学问，“你嘴唇怎么这么白啊？”

　　衣架、皮带、晾衣杆，基本上只要是乐山峰手够得到的家伙，全都招呼上了。乐盈盈被打得在地上蜷成了一条蛆，只能使劲护住脸。她没敢叫，如果有好心且多管闲事的邻居报了警，那么他回来后又是一顿打，得不偿失。

　　不过这次乐山峰好像格外生气，借着酒意和怒气，下手非常重，皮带每抽一下乐盈盈身上就多一条血痕。乐盈盈猜他最近跑的那单生意恐怕又黄了。

　　王白美也感觉到了，她在乐山峰皮带换衣架又换皮带的当口终于走出来：“差不多就好了，真打出什么问题来，我还要带她去医院看，要是人家问起来怎么办。”

　　这让乐山峰清醒了片刻，他放下皮带，朝乐盈盈肚子上踹了一脚：“就知道给老子丢人，你有点什么用？老子当时就不应该把你带过来！”

　　“还不是因为戴蓉凤不愿意给我生儿子！那个不给我生儿子还要跟我离婚！”乐山峰暴跳如雷，“你明天就给老子滚回学校去，老子花钱供你读书，你要么好好读到毕业，要么就早点退学给老子出去赚钱，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早知道当初跳楼就可以从厂里拿那么大一笔钱，我就应该去闹，现在就不用这么跑来跑去，看人脸色。”乐山峰啐了一口，“要不是因为你，我不能闹到派出所去……”

　　乐山峰不再说话，沉默着抽了一根烟，吐出一大口白色的烟雾，夹着烟指着乐盈盈：“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老子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他的离开给这个家带来了一点喘息的空间。王白美坐在厨房边的椅子上发呆，乐盈盈缓缓站起来去找医药箱，然后拖着身子缓缓走进房间。

　　戴蓉凤，戴荣凤，戴容凤，甚至可能是戴罗凤。乐盈盈在笔记本上把所有“蓉”的同音字都写了一遍，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妈妈的真名呢？

　　她在手机里输入“戴蓉凤”，第一个跳出来的搜索结果链接到一个奇怪女人的社交网站，她将这个女人发的所有照片和动态都看了个遍，最新的一条停留在2017年，可是不管看相貌、年纪还是这个女人的生活状态，似乎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个世界上光是叫戴蓉凤的人就有几千几万，更不要说那些可能的同音字了。她不知道她妈妈的年龄、不知道出生地、不知道其他任何信息，光凭名字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乐盈盈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她根本就没打算继续读书，等初中毕业她就要离开溧南，一边打工一边找她妈妈的下落。

　　这一整天她都缩在教室角落的座位里，蜷成虾米装成痛经的样子，她一边在桌膛里偷偷搜索与她妈妈有关的一切，一边和周阳聊天。

　　放学后她跟着走读生一起慢悠悠走向门口，书包松松垮垮挂在一边肩膀上，门卫看过来时她弯腰藏在一个走读生身后。她一边走，一边给周阳发消息，这时候她抬头，看见老巫婆站在那里，乐盈盈嘟哝了一声“又来了”，转身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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